“你是女权主义者吗？”

当有人在不经意间问自己这个问题时，Anne发现自己闪烁其词，不敢说出那个“是”字。当独处时，她又不止一次思索起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仍然觉得对这个词汇很隔膜。对此，Anne觉得有些茫然。

她上Google搜索了“what is feminism”，点开头几个出现的链接，跳出来的一个解释是“Feminism, the belief in social, economic, and political equality of the sexes.（女权主义，是对性别之间在社会、经济、政治上平等的信念。）”

图1   联合国妇女署亲善大使兼演员艾玛·沃特森于2014年发起“他为她”全球倡议活动

如果按照这个定义的话，她十分确信自己就是一个feminist。但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承认自己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变成了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呢？Anne发现不仅自己遇到过“难以启齿”的状况，当她和自己的好朋友诉说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许多人的境遇是类似的。特别是在公共讨论当中，她们甚至会下意识地强调自己“不是在打拳”“不是搞女权”，很多男生虽然有着进步的性别意识，却对“女权主义”有很多疑虑。这是为什么呢？

女权主义不是在真空中的价值，不是凭空产生的信念，它活在人们的身上。现在学者们普遍认为在1837年，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哲学家傅立叶创造出"féminisme"这个词汇，直到过了半个世纪，才在英国开始出现，而在美国被使用则是1910年的事情了。但是，早在这个词被创造出来之前，在欧洲大陆上出现了一批受到自由平等思潮的影响而争取女性权益的组织和运动，比如1791年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社会活动家发表的《妇女和女公民权宣言》。

因此，自“feminism”一词诞生之日起，它就不是一种单纯的信条或者主义，而是历来包含着理论和实践的互相作用。在没有系统的理论出现之前，以反对歧视女性为主旨的社会运动在复杂的社会历史背景之下，以不同的诉求和斗争形式，在历史的长河里交织、聚合。从这个意义上说，Feminism不是理论化的，它有别于各种“主义”，不是由几条定义和一系列连贯的概念组成的一种固定不变的学说，更不是排斥异己、追求占据思想领域中霸权地位的“真理”，而是一个开放的、动态的、涵盖面极广的、各种思想交锋、交融的场所。不像某一种学说，不存在“正统的女权主义”，女权主义永远是一根根捋不清的复杂线头，是复数的“女权主义们”。

图2   复数的“女权主义们”

当上个世纪初中国知识分子第一次见到feminism时，他们选取了“女权主义”作为其中文翻译。而如此翻译，主要是由于当时的西方，妇女运动以争取妇女参政权为背景展开。译者基于对特定的历史阶段对西方妇女运动的理解，被融入了“权”一词当中，带到了中国。

然而，一个词汇被翻译成了中文，在中文中被使用时，并不能将西方女权主义（feminism）在几百年中已经发生的一系列社会运动、政治运动和理论实践也复制到中国。西方的妇女运动在斗争中不断前进的历史，永远没有办法融入到我们的社会当中。换句话说，这个词在中文中和在英文中的“语感”的不同，是没有办法通过阅读理论和更新思想来逾越的。因此，西方的feminism一词，无论是翻译成“女性主义”或者“女权主义”，都无法涵盖它在英文feminism中获得的内涵。“女权主义”可用，而不必被遗弃。并且应当相信：当它来到了中国，也会慢慢地在脚下的土地，在不断地实践中继续抽出无数的细线，切切实实地延续它的意义。

目前绝大多数对性别话题的广泛讨论，是在互联网平台，特别是社交媒体上进行的。与欧洲以“文化沙龙”“俱乐部”等以面对面交流为特征的公众讨论不同，在互联网当中对社会议题进行争论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媒介本身的特点的影响。而由于互联网和媒体本身的商业逻辑和运作模式，其发声群体也会较为局限于中产阶级女性。

一面是女权主义者不断地被激进的意见领袖和大V裹挟被妖魔化、污名化为“田园女权”，一面是人们不断地在现当代西方女性主义思想和哲学当中不断地汲取“后现代女权主义”思想的养料。Anne以及处在不同境遇中的人，在生存压力已经巨大的社会当中，对于“什么是女权主义者”“我们到底欲求什么”这些话题，似乎只能越来越陷入迷茫。

在绝大多数交流语境中，”女权主义者“是一个简单的判断，一个边界清晰的概念：持某某态度的就是女权主义者，做出某某行为的就是女权主义者，产生某某情绪的就是女权主义者……但是， 

——女权主义者有标准吗？

——如果有，这个标准是什么？

——了解相关的学术理论？对歧视能感到愤怒与悲哀？

——用女权主义的视角评论公共事件，对身边的不平等保持敏感？

——还是积极发声，从身边开始做出改变？

这些问题不仅与身份认同相关，更决定了践行女权主义的具体方式。所以，当它们浮现在女权主义者面前的时候，自然成了一种尤为尖锐的自我怀疑：我是女权主义者。但是我们需要在现有的社会境况中具体地反思：

当我们进入公共讨论当中，无论是线上的和线下，谈起女性主义时，我们更加容易为情绪所控制，逞口舌之快，在没有搞清对方的观点和立场时就用一堆术语进行进攻，或者认为清楚自己评价的对象是谁。当我们落实到行动上时，由于根本没有经过反思，是否会演变成对个体的毫无意义的谴责，甚至对个人自由的侵犯？

图3   papi酱由于提到自己的儿子小名为“小小胡”而引发网络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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